2239. 9. “灵气盘是教会的东西……不过,看来也不怎么适应这次的战争啊。毕竟是异常状况。” “也罢,总归不是多有意义的东西。不过,真亏你能争取到监督者的位子呢,主教大人?” 还算宽敞的内堂中,身着绯色洋服的玲珑少女,横倚在大出自己不知多少的扶手椅上,高举着双手摆弄着一枚银光闪闪的十字架;而恭谨地立在不远处的壁炉一侧的,则是一位包覆在金边白底法袍中的老人。 在老人的手中,稳稳地握着一块青绿色的碧玉板。 “不胜惶恐,女伯爵。原本的监督者候补……是那位璃正的儿子。不过,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别再用那种称呼叫我,毕亚修——让尤里乌斯听到的话,我连你的性命都没法保证哦?” 原本还称得上和气的少女,话语中的音色顷刻间便降至了冰点,壁炉前的主教也不由得垂下了头。 “可是呢——嘿,璃正的儿子啊。就是那个阴沉的家伙吗?” “是指言峰绮礼吗——若是的话,那可是无论在哪方面都可以称作是出众的人才。” 尽管惹得少女略有不满,但老者沉着的声音却并未因少女的威言而有哪怕些许的改变。 “那种人就烂死在杂碎堆里吧,没有比巴士底狱更好的去处了。” “……不过原本预定的监督者,是言峰璃正的养子,言峰士郎。” “哦?——不过,随便吧。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匈牙利的大主教,毕亚修·诺勒瑞奥吗?” 扶手椅上的少女妖冶地侧过脸来,将手中的十字架对准了老者,半闭着一只眼睛,阴森地幽然一笑。 “你的家人会感谢你的哦——或许匈牙利的人民也是呢。不过怎样都好。那么,既然劳烦我变更路线到这穷乡僻壤,想必你是有着充足的理由的吧?” 老者严肃的神情,在少女饱含着恶毒的笑容面前,依旧不曾改变。 “不胜惶恐。那么——” 轻微的推门声打断了主教的声音,随之映照于两人眼帘中的,是一个高大青年的身影。面对两人投来的视线,俊秀的青年有些不知所措地挠起了脑袋,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 “哎、那个、我……我打扰你们了吗?” “才不会啦!来,这边这边!” 以无法让人与方才冷傲的女公爵等同视之的甜美声音欢迎着青年的少女,四溢着鲜花般芬芳的笑容,兴奋地扑到了青年的怀中。 而一旁无论严刑拷打又或是刀山火海都不会为之色变的主教,眉宇之间竟兀自浮现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惧意。
2239. 2. 9. “那边是百货商场,当然也是我家的产业,所以什么都有——看到那边的摄像头没?借给政府安装资金的可也是我家哦?毕竟是那种大规模的东西啦——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看上去相当古朴的黑色轿车之中,一位披着夸张洋服的黑发女性正一面粗暴地拎着身旁一脸无辜神色的青年的衣领,一面盛气凌人地滔滔不绝地讲解着周围林立的建筑群。 “本小姐刚才说的你都听进去了没有啊?哪怕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或者时钟塔的老妖婆也享受不到本小姐亲自当导游的待遇的,懂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一面干笑着,一面尽力缓和着压迫喉管的衣领,偷偷地向斜对面的副驾驶位置投去了目光。 那里,坐着一位娇小的金发少女。与青年身旁梳着两条穗辫的大小姐不同,少女精致的礼貌下是整齐地盘起的金发,更显几分端庄。 ——只是,她并没转过身来。既看不到表情,想必也无法感受到青年求助的目光吧。 “你——在——看——哪——里——呢——!有本小姐在这里,你那双眼睛竟然还能移到别的地方?” “怎么会呢,这种事情,啊哈哈,啊哈哈哈……” ——阿比盖尔·朱丽亚。 匈牙利驻美大使馆的办事员。 ……但也只是表面如此而已。朱丽亚一族是大概百年前移民来的匈牙利贵族后裔,同时也是如今匈牙利贵族们的海外支持者之一。 而眼前的这位——则是已然能在美利坚合众国呼风唤雨的朱丽亚氏的千金,大小姐中的大小姐,阿比盖尔·朱丽亚了。用匈牙利的说法的话,就是尤丽娅·阿比盖尔。 “嗯,这才对嘛!能和本小姐的想法相左的人,只怕还没生出来呢——至于你呢,尤里乌斯,我的青睐可不是谁都能享有的——哎,倒不如说是第一次吧?总之,你就打从心底里为自己自豪吧。话说回来,你这件邋遢的风衣是怎么回事啊?跟我完全不搭调嘛?接下来正好会路过服装城,就在那里把你完~全~地打扮一下好了!” 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心中不禁涌起一种失去尊严成为从属品的失落感,可也只能无奈地发出干涩的笑声而已。 咔吧。 面前副驾驶的位置,却传来了拐杖被折断一样的崩裂声。 “嗯?怎么了吗,小妹妹?” 终于松开了青年衣领的阿比盖尔,视线伴着不明所以的发问转向了前方。 “没什么呀。” 金发少女用轻柔的声音回答着大小姐的提问,向着后方缓缓地转过了身来。棕色的真皮椅背山岳般横亘在阿比盖尔和少女之间,只将她的面容展现给了大小姐身旁的尤里乌斯。 那原本清丽的脸庞,此时却布满了与那轻松的声调相去甚远的哀怨。澄澈的碧蓝双瞳恍若沾染了猩红的色彩,向着青年的心房亮出了朱红色的獠牙。 ——本就无奈不堪的青年,终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那大概,是昨天的事情了。 早上在栖身的教堂和夏琳以及神父爷爷谈了谈将来的方针——那位老爷爷,真的很渊博啊。 原本是打算,让其他的神职人员带着自己和夏琳,再去熟悉一下城市来着。 ……结果,竟然正好撞上那位大小姐领着一班侍女前来慰问…… 话说回来,到底是要慰问谁啊。夏琳倒是理所当然地把那一大堆东西全都收起来了。 ——可是,到底为什么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啊! 飘扬着两条穗辫的大小姐,无比自然地搀着尤里乌斯的臂弯,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着。 “嗯?怎么了吗?” 这是左手边。 而原本应该对没来过的新地方兴奋不已的夏琳,却只是跟在身旁,如同劲吹的寒风一般掀起阵阵凉意。 不。这该叫做,阴森吧…… 举着小小洋伞的少女,踏出的每一步,都仿佛要冰结地面一般地冷峻。 尝试牵手。无效。 尝试呼唤。无效。还被阿比盖尔骂了。 尝试引起注意。无效。不要那么幽怨地看过来啊啊啊啊!!! 尤里乌斯·克瓦什宁,此时说不定正身陷比圣杯战争更大的危机——! 正当这剪不断的忧虑萦绕于青年神经的隙间之时,阿比盖尔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指向了不远处树荫下的厢车。那多半是,电视台的车子吧。 “好像是在采访啊——嗯,身为公众人物,不好好融入到民众中可不行啊。” 自顾自地发表完毕问题宣言之后,阿比盖尔便扯着身旁的青年向厢车奔去。远远望去,伸手拉着娇小少女的尤里乌斯,和拽着臂弯在前领跑的阿比盖尔,就好像一张铺陈开来的剪影一般。
2239. 2. 10-5. “有事吗?” 记者模样的女性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来客,并无任何欢迎之意。 “你们不是电视台的吗?那么当然该来采访我了!不是什么人都能享此殊荣的,就好好地感谢一下你们自己的运气吧!” 毫无顾忌地说出爆炸性台词的本人,简直没有半点自觉,反倒是阿比盖尔身后的高大青年,一脸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的表情。 至于面前的女记者,却仍是冷若冰霜。 “不好意思,这一片区的采访已经结束了,我们过会儿也要离开了——还有其他事吗?” “喂喂喂喂,说什么啊——你是不认识本小姐吗?!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哦哟。” 闻言的女记者眼镜下看不明晰的目光中,浮现了一丝狡黠。 “——不知您是哪一位呢,这位大小姐?” “竟然真的不认识我?明明是CNN的,却不认识我阿比盖尔·朱丽亚?一定要让吉姆开除你——” “哦~吉姆是指哪位呢?吉姆·沃尔顿吗?这样啊,您还认识总裁先生呢。” “这不是当——” 女记者不带感情的口气中,此时更是带上了几分轻蔑,而这无异触及了阿比盖尔的逆鳞。正当那不住甩动的两条穗辫准备大发脾气的时候,大小姐的肩上却传来了不知谁人手掌的触感,打断了她的话语。 “干什么啊!在本小姐面前还这么嚣张,不过是个记——” 戛然而止。 并不单单只是因为搭着自己肩膀的青年,脸上浮现的紧张神色。 ——三人的身后,已经不知何时,被其他的“工作人员”所完全包围了。若只是如此,拿到还好,可那些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们,却个个都是超出常人的魁梧强壮——更别提,个个也都散发着比女记者神色中的那份冰冷更甚的酷寒。 即便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也不会迟钝到无法嗅出这片暮秋中所吹起的,不甚协调的严冬之息吧。 “哟哟——怎么不说话了呢,这位大小姐?哎,好象是大人物呢,我得好好道个歉才行,不如前去寒舍一叙如何啊?” 一旁的阿比盖尔紧紧咬着牙关,掏出侧袋中的怀表看了一眼。身后的尤里乌斯,则小心地将两人护在身后,现出了比方才更加凝重的神色。 光是看得到的人数,就有十几个吧。 数分钟前还有不少游客的街道,也已不知何时尽数化作了无人的空巷。 “我说……这是干什么?你们是CNN的吧?我可不记得吉姆那老小子有这么不守规矩的员工哦?会被开除的哦?” 故作镇静地接续着对话的洋装丽人挪动着细碎的步伐,缓缓地向后退去。 “那边的话,事后我会去道歉的——吧。顺带再讲一下,抵抗是没有意义的,你就算刚才拿出来的是手榴弹也没用的。” “什么啊,绑架犯吗,你们?” “可以的话还真不想沦落到这种地步呢——不过,像大小姐您这样的肥肉,也不是每天都见得到的啊。” 女记者的表情变得有些慵懒,向着面前的人墙随意地摆了摆手——而那深蓝色的包围圈,也随之渐渐地缩小了。 “请问,有什么麻烦吗。”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的身影那骤然响起的平静声调,连女记者都为之一惊。对她而言,应该是没人能进入自己的视线范围的吧——不过事实却是,从远方几乎无声地驶来的黑色轿车,已经不知何时聚拢成了一朵乌黑的雨云,从中不断地涌出戴着墨镜的黑衣人。 人数,大抵是“工作人员”的两倍吧…… “哎,没什么,怎么了?” 不过女记者辨清情况的速度却意外地快,优雅地扶了扶眼镜后,便雅致地向眼前的黑衣人给出了回应。 “那么,那边是我们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不可以先放行呢?” “不过是街头采访而已,没必要那么紧张啊。” 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说明的女记者,对着人墙再度用不同的姿态摆了摆手,那深蓝色的人墙才开出一个狭窄的空隙,囚于笼中的小鸟才终于得以回到了街景之中。 “两分钟。就这么点人吗?” 阿比盖尔一面不满地把手中的怀表扔给黑衣人,一面拉着尤里乌斯走向了那团乌云。 “是……路上有些障碍,大部分人,都留在沿途了。” “下次希望你在我用报警器之前赶到。” 嗔怪着黑衣人的大小姐,言罢便侧过脸去,向着女记者甩下了一句话: “这事情没完——给我好好记住了。” 而载上了三人的黑色轿车,随后便以非比寻常的速度,顷刻间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了。 不过,黑衣人们却不能够没有离去的意思。 “哎呀,还有什么事情吗?放走了大小姐,还希望能让我们也离开呢。” 女记者故作惊讶地望着遮着眸子的墨镜,用嘲弄的语气提出了疑问。 “刚才是小姐的问题……现在,是别的问题了。虽然多半得不到什么有意义的回答,不过我姑且问一句:你们在这里多久了,害虫?” “哎呀呀……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话,还是不该放走那只小鸟呢。”
2239. 2. 12. “啊——真是气死我了!本小姐的城市里,究竟是混进了多少莫名其妙的人啊!可恶,一定要碎尸万段!对,碎尸万段才行!” 依然是显得颇为古朴的轿车中,仍旧拽着身旁青年衣领的暴君,甩动着两条穗辫,丝毫不顾青年痛苦而无奈的神色,大吵大嚷地发着脾气。 “虽然不知道什么来路——可是你自己带着保镖出门不就行了吗?” 身旁的暴君闻言,顷刻间便把脸贴到了青年的眼前,姣好的面容上的怒色,更是清晰可见。 ——完了。 青年的心中,不住地涌起这样的想法。 “别站着说法不腰疼!普通民众会带着保镖出门吗!不要质疑本小姐的生活方式!喂,把脑袋给我转过来啊!” 岂止是触到逆鳞。 简直是按下开关的定时炸弹…… 以后,还要跟这样的人相处吗…… 在倾盆暴雨般凌厉的斥责声中垂下了头顶尤里乌斯,那双原本明炯的眼眸,在不住地上涌的绝望之中,渐渐地失去了生气和光彩。 “啊,对了,小妹妹?” 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的阿比盖尔,突然止住了接连不断的咆哮声,转向了被忽略许久的副驾驶位置。 “……什么?” “虽然可能是错觉——不过,从昨天开始就不太开心的样子啊,你?有不周到的地方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的客人嘛。没法让客人满意的话,就是主人的失职了。” 沉默。 令人尴尬的沉默。 分不清压迫究竟是来自沉默还是领口,青年的喉咙只是痛苦地挣扎着。 但阿比盖尔,却仿佛觉察不到这沉默一般,维持着平静的笑容,凝望着隔断在自己和少女之间的棕色椅背。 “……没什么,我并没有不开心哦。” “是吗,那就好。” 良久之后终于接上的对话,让人不禁松了口气。 这家伙,其实也没有那么迟钝嘛……虽然只是刚认识,不过说不定会是很不错的人吧。 “哎——真煞风景。今天就先送你们回教会吧。其他的地方还是明天再说好了,得先让人把安全问题解决才行啊——” “嗯。如果明天大姐姐也能领路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 “诶?这个、当然、没问题啦——反正也不是特别忙——喂,你在傻笑什么啊!” 青年原本欣慰的笑容顷刻间伴着被挤出肺部的空气而扭曲,只是这次掺杂在两人喧闹中的,还有前座少女银铃般的轻笑声。
2239. 2. 14. 说不上宽敞的内堂,一过正午就再也沐浴不到哪怕半点艳阳。然而,现今照亮冰冷石墙的,却并非电灯冰冷的光芒,而是自壁炉中熊熊燃起的滚滚热浪。 一个魁梧的巨汉略显突兀地安坐在壁炉不远处的沙发上,只用熊皮包覆着胸口和腹部,再加上那几乎被撑破的护腕和草鞋中显露出的遒劲肌肉,无一不让人联想起石器时代的野蛮人。 起身随手向火堆中丢进一块柴火的大汉,用比壶具还大的手轻轻捏住把手,有些滑稽地为自己和对座的老者续满了杯。 “多谢。您这样的大英雄为老朽沏茶续杯,这还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别这么说嘛,老人家。王若是连百姓能做的事情都做不到,那就不是合格的王了。——那边的小哥,不来一杯解解渴吗?再过几天,只怕就没有这样悠闲的余裕了。” 不知怎地对壁炉前的空气发出了邀请的巨汉,此时看去竟显得有几分憨厚。伴着他的话语,那原本只有飞灰飘扬的壁炉之畔,若弥散的蒲公英般现出了星点的光斑,顷刻间便聚成了一个英武的人影。尽管并不若巨人般的壮汉那样高大,裹着无袖皮衣的男人仍旧显得威风凛凛。 但他却并无就坐之意。兴许对他而言,现身就已然是最大的礼貌了吧。 “不喝么?也罢。不过这可真是好茶。虽然说要助兴的话,果然还是要有酒啊。” 发出爽朗笑声的巨汉望着手中于他太过细小的杯具,意犹未尽地饮干了浸着香热的茶水;而一旁的老者,也一同安详地啜饮了几口杯中之物。 “那么,还容老朽多言几句。” ——今日,是圣杯战争的第二天。至少,对他们来说如此。 而自监督者毕亚修·诺勒瑞奥主教所确认完成的召唤仪式,已经达到了七个。 对不过是冬木亚种的第八百九十二号圣杯而言,即便抛去被吸干的地脉不谈,如此庞大的从者数量,本身就已经属于异常了。 尽管微乎其微,但却无人能够否认这场战争有着再现奇迹的可能性。那与冬木的大圣杯等同的,名为“万能的愿望机”的奇迹。 而那自然也意味着,于此奋战的所有人将要面对的,许是比地狱更加残酷的血腥疆场。 但可以确定的是,不会有人退缩。 怀着高尚的愿望也好,抱着可鄙的想法也罢,魔术师和从者两方,无一不是为着到达奇迹才踏足这片战场的。失去性命固然等同于结束,然而若连赌上性命的勇气都不曾拥有的话,又怎能越过他人心中铭刻的执念所垒成的高墙呢。 实现自己的愿望,就势必会踏过他人的愿望。 不仅仅只是圣杯猎手,只要是追寻着奇迹才能达到的终点之人,相比无一不是对此有着切身体会的吧。 “——话就说到这里,Berserker。你好歹也算是英灵,让那种东西使役自己……你把英灵的荣誉置于何处?” “是指那小姑娘么?……那就注意你的用词,Lancer。就算是个麻烦的小姑娘,怎么说也没到需要你那样称呼的地步。” Berserker。狂战士。 以理性为代价,而让整体的能力大幅提高的职阶。原本是用来强化相对弱小的从者,使之在英灵间的厮杀中也不致立时溃败的职阶——然而,正安然坐在沙发上的壮硕男人神志清楚、口齿伶俐,那强健魁梧的身躯,更是让人无法与“弱小”联系在一起。 “要是凶灵恶灵或者怨灵之类的也就罢了。你怎么说也是正统的英灵……正邪两不相容,那样的恶魔,简直——” “够了。我有自己的判断。善人也好恶鬼也好,都有着活下去的理由。王不认同恶的绝对,也不会认同善的唯一 ——若是恶的理由足以让王倾服,那么王便准许恶的存在;如果善的理由连王都为之唾弃,那么王便不会允许那样的善。” 巨汉将手中的杯子轻放在茶几上,转向了壁炉的位置,向着Lancer投去了坚定的光芒。 “若是那小姑娘没有足以让王认同的理由,王自然会否定那种生存方式。明白了吗,Lancer。” Berserker雄浑的声音中透着王者特有的威严,令人难以抗拒他话语中的分量。然而,火堆旁的Lancer却似乎依旧无法认同他的主张。 “——我只希望我是错的。否则,无论你我都只会成为那毒妇的棋子……甚至更糟。至少,希望你我不必沦落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耶阿特之王。” 诚心地说出惋惜话语的Lancer微微摆首,在话语声中化作了魔力的光斑,再度回归到了灵体的状态。 “即使能理解你对女人的不信任,也还请恕我无法轻易地否定他人。毕竟,那可不是王的作风啊,特洛伊的王子。” 向望不见的背影感叹着的Berserker再度倒满一杯浓茶,饮酒般地尽数灌入喉中。 “再好的甘茶,换种口味,也会很苦啊。” 仿佛赞同着巨汉的评论一般,静静听着两人对话的老者点了点头,将目光也投向了自己已然半凉的茶杯之中。
2239. 2. 21. 在新城区中仅有的教堂后院,有一小片可以算是花园的空地。不过,因为不远处就是公墓,平时在使用的就只有负责打理的神职人员而已。 只是,今晚却有些不太一样。 两个身高相仿的男人,正彼此奋力地搏斗着。 穿着风衣的青年挥舞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鞭子,而与之相对的,则是个带着柯林斯盔的英武战士。后者手持着一根精致的长矛,不住地向眼前的青年发动着凌厉的攻势。 对青年而言,距离上午那令人不快的遭遇,才不过数小时之隔而已。 阿比盖尔在教会一直赖到刚刚才终于离开,夏琳带着Berserker外出巡逻,就连神父爷爷也到城里去讲道了。 只是一瞬间,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种时候,实际上去休息才是最好的选择吧——毕竟,在这样时刻都该绷紧神经的临战状态下,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足为怪。即便是藏身于监督者所在的教会之中,也无法说是绝对的安全。 然而,更加挥之不去的,却是不久前经历过的那一幕。 被十余人所包围。 如果只有自己,不要说全身而退,就算那十多人都是魔术师,青年也有着绝对的把握胜出——不管怎么说,整个克瓦什宁一族,可是一直把他当作代行者来培养的。虽然作为吸血鬼猎人半斤八两,可用来杀人的手法却熟悉得如同本能一般。 尽管,自己并不愿意承认这点。 可那时,并不只有自己而已。夏琳和阿比盖尔——无论哪个,都不过只是柔弱的女孩子。有再强大的魔力也好,有怎样的体质也好,性格恶劣也好,富可敌国也好——柔弱的女孩子,就该由他来保护的。 但他,却做不到。 用来杀死他人的技巧绝不可能同时用来保护他人。这是再也明白不过的事实了。 向着夏琳许诺过的自己,又究竟是为什么这么不中用呢——! 但眼前的男人不一样。 他是完完全全,为着保护他人而战斗的男人。 ——赫克托耳。特洛伊的王子。 即便是在自己不支持的战争中,也依然为了保护他人挺身而出的英雄。 这样的英雄,自己真的有权利去驱使吗?不错,那不过是Lancer,为了协助自己和夏琳取得圣杯而召唤出来的英灵。说得难听一点——就只是使魔而已。 可这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却无法在青年的脑海中生根。 名为尤里乌斯·克瓦什宁的青年,单单只是立身于赫克托耳的面前,就会不自觉地鄙视起自己的渺小和无能。 对方,是能够为了保护他人,而昂首步向必败之战的、当之无愧的英雄。 而自己,却只是个连身边的人都无法保护的弱者。 没错。并不仅仅,只是今天而已。 无法认同这种颠倒的主从关系的他,执拗地称呼Lancer为老师,而要求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就连一向好脾气的夏琳,对此也是颇有微词。 可若不如此的话,名为尤里乌斯的男人,只怕会深陷在自我鄙夷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吧。 “你的身手很不错了,尤里乌斯——你不只是想训练这么简单吧。” 利落地将长矛抽离鞭子的Lancer停下了步伐,被头盔的阴影所覆盖的眉宇间依旧散发着令人神往的英气。 “……瞒不过你呢,老师。” ——我想保护重要的人。 这种理所当然的台词,此时却不知为何讲不出口。 Lancer将手中的长矛猛地插进地面中,把矛头裸露在外,双手随之环抱在了胸前。 “——怎么。是那女人的事情么。” 青年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只是音色威严,Lancer潜于阴影的神色中,似乎还带着几分不满。 “……那就让我听听你的想法吧,尤里乌斯。你,是了什么参加圣杯战争的?” 沉默。 青年的神情中,翻涌起了难以言说的痛苦。 “——是么,有那么难以启齿吗。那么,听我说个故事吧。” 语气中流露出几分缓和的Lancer盘膝坐在了地上,示意青年也一同坐下。 ——那是许多人都知道的故事了。 炎热的日光下,希腊第一勇士阿喀琉斯在特洛伊的城外高声叫骂,向着全城的将士不住地示威。城墙上的兵士在炽热的太阳之下连几分钟都支撑不住,可阿喀琉斯却连哪怕一滴汗水也没有流下。 每个人都知道他钢筋铁骨,刀枪不入。 每个人都知道,无论是谁前去,这都注定是一场必败的战斗。 然而在战车上肆无忌惮地侮辱着特洛伊尊严的阿喀琉斯,却没有一人敢于响应,只是随着涌动的人流、拥挤着逃回城中而已。 除了他。赫克托耳。 早已不知几次在混战中败于阿喀琉斯之手的赫克托耳,比特洛伊城中的任何人都要明白阿喀琉斯的恐怖之处。 倘若他只是刀枪不入,那么赫克托耳有五成胜率;倘若他只是武艺精湛,那么赫克托耳有八成胜率;倘若他两者兼备,却轻敌自满,赫克托耳就有十成胜率。 然而,若真是如此,那阿喀琉斯就不会叫做希腊第一勇士了。 即便钢筋铁骨,艺冠三军,阿喀琉斯也仍然未曾轻视过任何一个敌人。 更别提,对手是杀死自己好友的赫克托耳了。 这场战斗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才前去赴战的呢。” 王子的荣耀之类的——不可能吧。那根本都不必问,从结果来讲,不是为了保护城中的他人吗。 “错了。那只是结果而已。只是建立在别人身上的防线,绝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牢固。” ——是吗。赫克托耳和阿喀琉斯间的鏖战,支撑他的,却并不是城中无辜的人吗。 那,到底是什么呢。 “是‘自我’啊,尤里乌斯。单纯地只想去保护他人,单纯地只想成为英雄,这种想法绝不是错误,可也绝不会让人真正地强大起来。建立在别人身上的信念断断不会是真正的信念,仅仅只是无法卸去的责任罢了。驱动你身体的力量,在背负责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并非是发自你内心的被动力量了。” 青年困惑地望着眼前希腊时代的英雄,欲言又止地抵着自己的双唇。 “不理解吗?——那么,这么讲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本能的行动。欺凌弱小是错误的,所以我去制止;引发战争是错误的,所以我去终结;侮辱他人的荣誉,更是错误中的错误,所以我去责令谴退。赫克托耳的内心有着名为正义的准绳来衡量一切,所以他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众神不再眷顾的我,结局可不怎么样啊。” ——原来如此。 这个男人,并不是为了保护什么才在战斗。 那份庇护本身,不过他心中所坚持的正义的一份从属,是理所应当的一环而已。 即便结果上是保护了他人,可若仅仅只是为此而去战斗,那实际上却是仰赖着他人才得到的力量。 必须强大起来的,是自己的内心。 青年咬着手指沉下头去,若有所悟。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尤里乌斯。你是为了什么,才参加圣杯战争的?” 抬起头来的青年,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毅之彩。就连Lancer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也似乎为之一振。 “——有女孩子背负着痛苦,我无法接受。那不是她应该承担的东西。所以,我要拯救她。” 特洛伊的王子垂下了头,喃喃地轻声低语着什么。 “这样吗……” 随后,他便以连大地都为之震颤的气势起身,再度将立于身边的长矛紧紧地握在手中。 山峦般屹立的Lancer骤然飞起一脚,将面前跪坐的尤里乌斯踹翻在地。 “老……老师?” “站起来!” 面对压境的大军也未曾动摇的高山所伸出的长矛,直指青年几近凝固的喉间。 “虽然我认同不了那女人……但这若是你所的正义,那就站起来证明给我看!是男人的话就站起来!” 并不雅观地滚爬着起身的尤里乌斯,闻言也再度握紧了手中的鞭子。 ——今夜的月色,真是格外不近人情呢。
2239. 2. 21-5. 静谧的夜色之中,偶尔也有空气掠破的声音划过高速公路一旁树木的叶尖。 毕竟已经是这个时间了,没有行人也是很正常的。宽广的公路上,只是不时地闪过几辆小轿车而已。 “这可不像巡逻……小姑娘,你想干什么?” 在一旁的树枝上,倒吊着娇小可人的少女耳边,响起了一个粗犷的声音。 “能干什么啊?” “……打算像昨天一样吗。” “昨天,怎么会呢,那也只是一时兴起啊——我可不是不那样就活不下去的哦?” “只是一时兴起就要杀人吗……这样的理由,可没法让我信服啊,小姑娘。” “嘿~反正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了,不该更早些习惯才是吗?” 少女一面轻佻地回应着灵体化的从者,一面睁开了眼睛。那原本碧蓝似海的双瞳,此时看去却如血池一般猩红可怖。 “话又说回来了,我可没听说过你这样的狂战士呢。只要你在尤里乌斯面前嘴巴紧点,我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扯平了也不是不可以哦?” “是么——小姑娘你,倒是很在意那个小子啊。” 倒吊着的吸血鬼闻言,无比妖冶地笑了起来,尖利的皓齿在月色下倒映着诡异的光芒。 “没错哦——不止如此,我可是希望他能够接受我呢。不是那位惹人怜爱的小妹妹夏琳,而是现在这位巴托里女伯爵哦?——所以我才需要圣杯这种东西呢。明白了吗,耶阿特的老国王?” 没有形体的Berserker一时并未作出回应,若有所思般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是么——如果是为了爱的话,倒确实是个合适的理由。爱是自私的——但会引人到达新世界的爱,也同样是高尚的!这也是勇者和王当为之事!很好——王,认同你了,小姑娘!” 一脸嫌恶表情的少女,只是吐了吐舌头,便又让一切复归于了沉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荒寂多时的公路,才再度响起了那轮胎与沥青间细碎的摩擦声。 “啊,看来还挺慢呢……枉我这么早来。” “那是——另一个小姑娘的车吧。你想干什么……小姑娘?” “一口一个小姑娘的烦死了。叫我夏琳。” 说要干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只能在夜幕中醒来的吸血鬼,在月色下等待着谁人的车辆。 答案,多半谁都明白。沉默不语的Berserker,想必也已经嗅到其中的危险气息了吧。 “别那副样子嘛。这可不能怪我唷?你也说了,爱是自私的嘛——不过呢,我还蛮喜欢那孩子的。要是阿比盖尔只是个没脑子的大小姐的话,我倒不会放在心上哦?可惜,她藏得还蛮深呢。” 有些冰冷的空气中,只传来一声叹息。 “——虽然我是对尤里乌斯很有信心啦。不过,我可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承担风险的人哦?你蛮喜欢那孩子的吧——没关系,保持灵体化就可以了哦?” 望着远处逐渐变大的黑色轿车,少女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用天真的声音补充道: “毕竟,我也很久没尝过贵族的血了呢——” ——来吧来吧,我可爱的红雾们,快快回想起来吧,你们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呀?—— 珠玉般水润的赤红魔力,随着少女的话语在她的背后团聚着成形,化作了一对碧亮的殷红晶翼。 ——来吧来吧,不夜城的满月之下,让我们快快,享用这餐盛宴吧—— 快活地歌唱着的吸血鬼,如同轻盈的雏鹰般在夜空中自在地飞翔,伴着一次次的赤色旋舞,而留下无数随风飘散的斑斓朱泪。
2239. 2. 22. 已经是深夜了。 朱丽亚家的大小姐阿比盖尔,在引擎的响动声中安静地阅读着手中的小说。 ——实际上,这辆车也是配有无声模式的。只不过,这位千金在服装以外的方面意外地是个节约派。 捻着页脚的手指已经翻动了不知多少次,但内容却一页都没看进去。倒不如说,少女明显地焦距偏斜的双眼,此时所看到的根本不是眼前的书本吧。 今天……闹得有点过头了吗。 实际上,她并不是那种聒噪的人。或者说,至今为止的她,几乎都没有那么聒噪过。贵族千金自然得是淑女——这种印象,不只是烙在她的心里,也已经几乎完全成为了盛装阿比盖尔·朱丽亚这一灵魂的容器。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人,无一不对她以礼相待,那些闪动的双目中也只是表达着对她的眼线、嫉妒或者仅仅出于礼节的尊敬而已。 没错。对把她当作淑女对待的人,她就只能用淑女的容器来回应。名为阿比盖尔的朱丽亚氏千金,并不具备除此以外的机能。 单单只是,对别人向自己施予的礼仪,返以同等的优雅罢了。 生活在那种世界的阿比盖尔,是无法想象一般人的生活的吧——正如她无法想象,那种不修边幅的平凡青年,竟然能对她这样的存在视若无睹一般。 完全就像,没看见一样,擦肩而过。 早已在名流贵族的聚会中习惯了作为焦点的大小姐,早已习惯了即便是偶尔的出行中也绝没有谁会不为她倾倒的名门千金,在十数年的岁月中都完美地履行着盛装自己容器职责的少女,无法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 哪怕只是些许称赞、几声感叹、一个眼神甚至哪怕星点余光—— 对她理所应当的事情,那位青年却没有半点自觉。 无法接受。无法相信。无法认同。 最初是不理解,随后涌起的,是一种不很熟悉的感情——当然,现在的她已经充分意识到了,那是叫做,愤怒吧。 对不符合自己心意之事感到愤怒,这种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合情合理的感情,她却似乎从未经历过。不,并不是似乎,而是确实没有经历过吧。 所以,才那么不甘心。 才情不自禁地,变得很大声。 ——喂!你,就这么走过去了?—— ——唔?—— 无辜地转过头来的青年,一脸不理解的模样。 连她自己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了。“你凭什么无视我”这种话,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才注意到不可能说出口呢。 没有谁是必须去注意你的。 这种再平凡不过的结论,已经成人的阿比盖尔却是在那一时刻,才真正地领悟到。 ——不知该做何应答。 只具备大小姐这唯一机能的阿比盖尔,就只能向眼前的青年,尽可能地展现出“绝不该被忽略”的特质吧。 ——喔。你叫阿比盖尔·朱丽亚啊,幸会……那个,然后呢?—— 仍旧是一脸不知所云表情的青年。 让人火大……! 不自禁地,就又抬高了声音。 这种陌生的愤怒感,究竟为什么,连她长年累月所保持的、那份容器该有的风度,都能破坏掉呢?——恐怕,在这样的岁月之中,连她自己都忘记,在容器中盛装的自己原本的形状和颜色了吧。 唉……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正当思绪乱成一团的时候,眼前却隐约好像有个光点闪过。 ……? 没有留给阿比盖尔任何思考的时间,她的脑袋就狠狠地撞到了翻滚的车顶上。 ——痛。好痛。 最后所残留的五感,就只有席卷全身的痛觉。 可并没过去多久,脖颈间竟然传来了绝不是撞击该有的细腻感触,如同一道热流般,暖暖地流过每一条血管和每一条肌肉之间。 那是,言语所无法述说的,甘甜而柔软的快感。甜腻的感觉像渐燃的野火一般在大脑的思绪中涌起,灼烧着思考的能力。不,并没有灼烧会有的那种痛苦,反而让人禁不住想献出更多的思考,换取那一时流遍全身的感触。 似乎已经丧失的视觉,不知为何被交织的朱泪所占据。 自我仿佛从肉体中被剥离,沉溺在了那脖颈间注入的琼浆蜜液之中。 好甜。 快要无法思考。 还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四肢已经麻痹,可并不感觉痛苦。相反,是前所未有的快乐。 身体中,似乎不再有血液流动。取而代之的,是那甘软柔腻的甜蜜。 意识,仿佛就要远去了。 ——轻轻放下沉沉睡去的贵族千金的吸血鬼,仿佛回味着口中血液的味道一般舔舐着自己的唇齿和猎物颈间的创口。已经失却了意识的大小姐毫无神采的双眸中,映出的猩红少女,是否也是那般地美丽呢。
2239. 2. 22. “还真是无情啊……小姑娘。她死了吗?” “怎么会呢——我可没那么不近人情哦?不过,这种样子也撑不了多久吧,还是说你想给她个痛快?——不过,就当是我最后的好意吧,大·姐·姐?” 娇小着的少女无视着Berserker的郁闷,轻巧地一跃,落在了倒在一旁的司机身边,温柔地抱起来那已无意识的身躯,抚摸着那依旧温热的脖颈。 “对无辜的人下手可不好啊,小姑娘。” “别吵。我可没有停手的理由吧,老匹夫。” 略显厌烦的少女向着空气中的Berserker施以不快的回应之后,便再度向着怀中昏睡的侍女露出了口中的尖牙。无暇的皓齿,在月色下倒映着幽异的光。 ——骤然响起的划破空气的炸裂声,却打断了她的美餐。 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近乎瞬间移动般地闪避至身后护栏边的少女,已然顾不得怀中女性的死活,而任由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原本浸润着愉悦的赤瞳,此时则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杀意。 及时地现身的Berserker挥动着手中两人高的巨斧,猛力地向着那划破空气的元凶砍下,将突袭而来的攻势化作了滚滚的烟尘。 ——那是,一支箭。 然而,只不过是支羽箭,在被Berserker切裂之时,公路上却响起了堪比雷鸣的爆破声。沥青的路面在巨大的冲击中化作了数个凹凸不平的深坑,连两侧的护栏都被震飞到了路边的荒野之中。 这种超乎常识的破坏力。毫无疑问,对方也是和Berserker一样的从者。 “什么啊——打扰淑女用餐,可是要被绞死的。” “是Archer吧……现在可是明处的我们不利啊,小姑娘。” 少女一脸嫌恶地歪歪嘴,眼睛转向了箭矢射来的方向。 “你退下,老匹夫。这种破坏别人兴致的家伙,绞死之前必须由我亲自蹂躏得话都说不出来才行。” “倒是很自信嘛,小姑娘。我又得对你另眼相看了。那么就让王来看看,你的决心能让王认可到何种程度吧!” 闻言的少女一脸鄙夷地吐着舌头,看着那巨人般的身影,再度归于灵体。 随后,妖冶的吸血鬼便伏下身去,攀在了护栏后刚刚成形的土垛上。 空气嘶鸣,第二发箭矢顷刻间便射入了少女的视野之中。 袭来的方向,与刚才并不是同一处。 再度以足以等同瞬间移动的速度侧身避开飞矢的少女,却迎来了更多预读着自己规避轨迹的箭镞,自她的身后斜射而至。 然而,这并不是问题。无论箭矢的速度多么超出常理,也绝不可能及得上她足以干涉空间的移动能力。问题在于,对手也在同时移动。 不过是数十秒的时间内,自不同方向射出的箭矢就有五支——而且,间隔还在不断缩短。只怕,到目前为止的还只能算是试探射击而已。 先不论对方实力究竟如何,攻击者正不断地改变着射击的位置这点是可以确定的。如果不能尽快找出对手的运动轨迹,自己恐怕会在消耗战中落败吧——不,这种可能性,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空气,再次痛苦地嘶叫。 似乎并不打算留给少女思考的余地,又是三支封死了数个规避方向的箭矢自侧面飞射而至。 在暗处攻击,借佯攻分析自己的躲避习惯——简直是,完美的战术。不,倒不如说是那是将完全克服了弓兵弱点的移动能力,发挥到了极致的手腕才是。 ——就连少女心中,也不知觉地为对手叫好。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毕竟,你的对手,可是在妖怪中也仍是顶点的怪物啊。 “不想错过好戏的话就跟紧了哦,Berserker。” 口气中带着几分嘲弄的吸血鬼,身边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般降下了连绵不绝的红雾。那原本不过被飞至的箭矢击散的泥土和花草,转瞬间便浸淋在那几近无穷的绯色之中,沐浴着晶莹的朱泪化作了缥缈的虚无,连半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踩踏着赤色的光斑飞跃而起的少女,循着先前计算的轨道径直向箭矢的源头飞去,连身边的空间也为之扭曲成了晶红的残像,令人眼花缭乱。 几乎只是眨眼间,她的眼前便现出了那弓兵的样貌。 ——是个骑着栗色马的男人。周身缀着绒边的暗红皮衣并不十分华贵,衬着小麦色的皮肤和那顶游牧民族特有的皮帽却显得雍容无比。 对方想必也被突然袭至的少女吓到了吧,几乎是本能般地掉转了马头,向着相反的方向直奔而去。然而即便是驭马前行的同时,对方仍旧用难以想象的协调性,灵活地将手中的长弓放进了马颈两侧的兜袋之中,又从中取出了一对手弩武装起来。 但这些,对夜空中飞舞的吸血鬼,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攻击班,准备!” 一个骤然响起的高亢女声,打破了一前一后疾驰着的两人之间脆弱的平衡。 “什——” 少女惊讶的声音,被强硬地塞回了喉咙里。要说为什么的话,她眼前的视线,几乎是瞬间便被突然降临的烟雾所完全遮蔽了。谨慎起见的话,还是屏住呼吸比较明智吧。 然而,等候着空中的赤鬼的,并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第二班,一齐开火!第五班,预备!” 几乎伴着话语声同时响起的,是自四面八方齐射火舌的枪炮轰鸣。 夹杂其中的,还有与咆哮着的子弹毫不相容、却又似乎在威力上更胜一筹的短小箭支,伴着撞击到异物的清脆碰响不住地穿透那层烟雾。 在这样的扫荡之下,只怕是没有什么能从中生还的吧。 连续几分钟的枪林弹雨过后,被硝烟所沾染的夜色,再度归于了平静。 烟尘和方才的瓦斯还没有完全散尽,然而可以确定的是,那片硝烟之中,并没有可以称作“人影”的东西。 潜于暗处的一众蒙面人中,似乎是为首的一人向身后同样蒙面持枪的同伴用手势示意着什么;而顺应着这手势,其中一人谨慎地出列,想着那弥散的尘霾迈出了小心的步伐。 一步、两步、三步。 因撞击而变形的弹头散落一地,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折断的箭支。身边的空气中,隐隐地传来一股黏腥的味道。 多半是,负伤跑走了吧? 蒙面人小心地四处张望着,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烟,是不是稍微大了点啊? “在——这——里——哦——!” 仿佛从身体内部和耳边一同响起的清脆童音,惊得蒙面人本能地向后举枪,扣动了扳机。 可身后,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尚未散尽的烟尘中,迷雾般的绯色流光。 骤然吹起的劲风直冲着他席卷而来,四周的迷雾和烟尘也随之消散。眨眼间汇聚成人形的红雾,调皮地攀伏在了蒙面人的身上,从沾着尘土的洋装中伸出纤瘦的小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肩膀。 那看似娇小的手腕轻轻一扭,便硬生生地将蒙面人的两只臂膀撕离了躯体。迸溅出的血液弄脏了她的裙摆,喷出了足有一人之远,可蹲坐在那可悲的猎物背上的吸血鬼,却似乎显得欢愉无比。 剧痛难忍而不禁喊出声音的蒙面人,那凄绝的惨嚎只怕已然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了。 可这远没结束。不知是因愉快还是愤怒而扭曲了面容的少女——不,那真的还能称之为少女吗——,双手如若无物地剥离受害者的血肉,在那不成模样的胸膛中摸索,再将那淋漓地跳动着的心脏,活生生地捧到了他的眼前。 挣扎在痛苦中的蒙面人,只能哭叫。 按常理来讲,他早就该死去了。至少,也该昏厥过去才是。 可他没有。意识,反而非比寻常地清晰。早就该嘶哑的喉咙,却不可抑止地超负荷工作着。 毫无疑问,这是恶趣味的魔术。 那惨嚎是给她听的。也是给在这里的其他人听的。 终于领悟到这一点的蒙面人,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然后,看着眼前那颗不住挣扎的心脏,碎成血淋淋的红浆。 究竟是被眼前的残虐景象夺走了战意呢,还是单纯地无法认知这令人生畏的事实呢,他的同伴们,竟然都只是默然地看着这一切。 最先作出反应的,仍然是驾着栗色马的游牧骑士。他举起成对的红木手弩,在距离并不算遥远的十数步开外,向着月下的吸血鬼扣动了扳机。 自那不起眼的手弩中,无数的短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径直地向着那摇摇欲坠地起身的娇小身躯呼啸而去。 但对方并没有躲避的意思,只是把身下已经了无生气的尸体,举到了面前。 枪声伴着箭镞掠过血肉的声音一同响起,却又在栗色马上红衣人的呼喝下趋于平静。 因为她明白,这是徒劳的。连身为英灵的他都难以胜过的对手,普通的枪弹又会有什么用呢。 ——站在那里的少女,尽管身上的洋装已然破破烂烂地无法入眼,可却没有丝毫的损伤,依旧摇曳着背后那对晶红的翅膀。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她手中原本还算完整的死者,此时已经只剩下一团溃烂不堪的淋漓烂肉了。 “——这次不用那双翅膀了吗,小妹妹?” 名为夏琳的赤红吸血鬼,在听到那称呼的方式时,面容明显地扭曲了一下。 “嘿~那么浓的烟你都看得清呢。这么好的视力,该不会,是Archer?” “很清楚嘛,小妹妹。不过,去袭击路人的你,想必不会是什么英灵吧。” 栗色马的主人语气颇为轻佻,也并没流露出敌意,然而,他也没有放下掌中的手弩。 “哦?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的臣民只能为王、为荣誉而死——就这么随便被你吃掉可不行啊,小妹妹。” 吸血鬼沾满了血污的面容,再一次扭曲。 “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在这荒郊野外,正好让你碰到?——该不会,其实你也在等那辆车吧,Archer先生?” 一面吐着嫌恶的言辞,一面逼近栗色马的夏琳,被迎面射来的飞矢击穿了胸膛。 并不是因为突然而无法避开。 只是单纯地,不想避开而已。 加个好听点的说辞的话……对,就叫做“示威”吧。 “距离产生美呢,小妹妹。不停步的话,会更痛哦。” 阴森地笑着的吸血鬼,并没有停下那悠闲的步伐。被威力堪比机枪的飞矢贯穿的大洞,眨眼间便如同快速倒放一般愈合成了原样,自洋装的破洞中露出的雪白肌肤,在月色下更显得水润可人。 随之举起了另一只手的Archer,再度扣动了手弩的扳机。 令人眼花撩乱的弹幕再度倾泻而出,然而浑身血污的少女却仍无任何躲避的意思。 她被箭矢所触及的躯体,无一不化作了绯色的红雾,又在流矢穿过之后复归原样。那些击打在她背后赤红晶翼上的箭镞,更是如同萎蔫的枯叶般软绵绵地跌落在地。 还有,五步。 顾不得再去调整的Archer将手弩随手丢在一旁,拽过马兜袋中珠光宝气的精制长弓,对准了眼前一步步逼近的娇小身躯。 “还挺花哨的嘛——” 咯咯轻笑的少女,并未改变她的步伐。 而红衣人,也没有做出回答。对他来说,已经没有那样的闲暇了吧。红木的箭身随着他张开的哦弓弦而显现在了手中,藏青色的能量奔涌着汇聚成锥子般的尖端,精准无误地瞄准了少女的头颅。 被那呼啸着划破空气的长箭所掠过的面庞,只怕连一片飞灰都不会剩下吧。 但,却并不是那样。 少女只是调皮地歪了一下脑袋,向着突破音障袭来的箭镞,微微地露出了皓白的牙齿。 然后,咬了下去。 足以将大地击穿数十米的一击,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不,确切来说……是被,吃掉了。 啧啧有声地回味着口中魔力的吸血鬼,安然无恙地站在了高出自己一头的栗色马前两步的距离,仰首望着游牧骑士,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还有什么招数吗,Archer先生?” 而后者,则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没办法啊……想不到还是个挺厉害的小妹妹。” 说罢,他便从身后抽出了一条远比手中的长弓华丽得多的长鞭,连连发出劈破空气的响声。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如就这么了结了吧,你说呢,小妹妹?” “说得很对呢——我也同意哦。打扰淑女用餐的贱民,必须得赶快处刑才行啊。” 并不在意冒犯词句的Archer微微一笑,手中的长鞭也开始闪烁起了金色的光芒。 然而,一个骤然出现的壮硕身影,横立在了两人之间。 “两个人都给我停手吧。今天就到此为止。” “什么,Berserker——少添乱了!” “住口!” 严肃起来的Berserker,头也不回地斥责着身后的少女,而后者也因为惊讶而没能接上对话。随后,比栗色马上的男人还要高大的巨汉,面容严峻地向着Archer开口了。 “没有疑义吧,Archer。不管你是哪里的英灵,一个人对付我和这小姑娘也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今天就到此为止,怎样?——当然,如果你执意要拼个你死我活……我也自然会奉陪。” 脸上仍然维持着微笑的Archer点了点头,收起了那渐渐黯淡下去的长鞭,掉转马头,扬长而去。一旁原本隐于暗处的一众蒙面人,也已不知何时离开了战场。 不满地鼓起面颊的夏琳,对着眼前转过身来的巨汉怒目而视。 “你,刚才是干什么啊?” “那家伙要解放宝具了——你看不出来吗?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这么胡来,早晚要死在战场上。” 再度回归灵体的Berserker随意地摆了摆手,向着两人来时的路慢步走去。 “——不过,还真是挺厉害的啊,小姑娘。连本王都大吃一惊了啊。” “需要你来说吗!” 仍旧一脸不满的吸血少女突兀地展开翅膀跃向了天空,为沿途的夜色洒下了一片又一片的红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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