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勒紧缩着身子倚在吧台上,放下手中的酒杯时差点失手洒落出来。 他向面前高大的男人投去一个满怀歉意的目光,随机转过身去,用无论如何都利索不起来的嘴皮子招呼侍者上酒。但那可怜的黑人侍者无论如何都听不明白他那满是西西里口音的词句,他只得无奈地指指手边的杯子,递出一张票子了事。 “放松,诺勒瑞奥。你总是这么紧张,孩子。” “抱……抱歉……萨瓦……萨尔瓦诺……我……” 诺勒瑞奥是他的教名。尽管,他已经不再用自己本来的名字了。 而眼前的这个人,萨尔瓦诺·宁吉奥,则是他的教父。 也是他的老板。 萨尔瓦诺摇摇头,从侍者惊异的眼神中接过那有些颤抖的酒杯,小口啜饮了起来。 “你得学会放松,孩子。紧张的人可活不长。” 诺勒竭力屏住呼吸,想要让他那狂跳不止的心脏平静下来,结果却适得其反,只是让他那海蓝色的衬衫更猛烈地颤个不停。 萨尔瓦诺微微一笑,轻声对他说道: “你还是太紧张了,孩子。来,把你的脑袋靠过来。” 他想都没想就照做了。 然而迎上他眉心的却是一根冰冷的枪管。 几滴冷汗把他的眉毛拧成一根根细辫,就连他的声音都仿佛打着摆子:“教……教父?” 没有回应。就连那听力迟钝的侍者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有一片死寂伴着那枪管一同恫吓着他脆弱的神经。他屏住呼吸,紧缩着身子,一动不动。 他竭力回想着自己最近做过的事。他和莫里纳瑞的人打了一架,但事情已经解决了;他跟教父提了提几个想入会的人;他为了看望妻子——当然,是非法妻子——没告知教父就偷偷回了一趟西西里……就这些,没了。到底什么事情会让教父拿枪杆子指着他的脑袋? 正当他绞尽脑汁搜索着记忆的时候,萨尔瓦诺叹了口气,贴在他眉心的冰点也随之宣布大赦般挪了开来。老教父拿枪托轻轻敲了敲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平静地说道: “如何?” 他接过教父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虽然仍是喘个不停,但他似乎真的没再颤抖了。可当他激动地望向他的教父时,迎向他的却是一副严肃的面容。 “我最常对你说的是什么,我的孩子?” 萨尔瓦诺的表情严肃而沉静,让诺勒摸不清他的想法。 “唔……‘不要轻易信任他人’?” 萨尔瓦诺点点头。 “可这是您……” 诺勒想要辩解什么,但萨尔瓦诺却示意他住口,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满意,孩子。如果我是圣迪奥家族派来的乔装刺客呢?我们只不过交谈过一句话而已;如果那个侍者让其他家族的人买通,在酒水中下了毒,你又该怎么办?” 诺勒显得有些惊讶。显然他并没考虑这么多。……至少没有老教父考虑得这么多。 萨尔瓦诺啜了一口酒,便又继续他的说道了。 “我们是家人,诺勒瑞奥,所以我们才能彼此信任,即使你并不姓宁吉奥——可就算是家人,也会为了权力和钱财而相互背叛,相互仇杀!猜忌和贪婪会毁了我们,孩子。你还记得吗,那盛极一时的范尔科维家族,他们的教父,费伦蒂诺·范儿科维,让他的儿子给挖了心肝,只是因为在拉斯维加斯赌场的不到五个百分点的利润争执;还有纳尔杜诺,他只是没给自己的女儿毒品经营的权力,就……还有克莱门扎、弗塔格奥……更不要说其他因为篡权而死去的人……你明白吗,我的孩子?” 诺勒低着头,默默地重复着老教父的话,思忖着教父是否在考验他。 忠诚考验。 萨尔瓦诺教父最喜欢的就是考验。即使对他的儿子和教子也不例外——诺勒就曾被命令枪杀他那背叛组织的哥哥,面对面,正中眉心。在那之后,他就升到了现在的位置,内华达州的片区老板。当然,靠得是萨尔瓦诺的一手提拔。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扣下扳机的。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杀人很过瘾,即使死在你枪下的是你的骨肉至亲。没有什么词汇可以描述那种快感,但那接踵而至的愧疚感却也如同噩梦般拂之不去,噬咬着他的心。 ——但那都过去了。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他哥哥了,尽管现在偶然想起仍会使他心痛。 思绪在头脑中游荡了不知多远,他才惊觉过来,教父正等待着他的回话。他猛地直起身子,大声说道: “无意冒犯您,教父。我只是……” “你还是太紧张了,孩子。”萨尔瓦诺的脸上又恢复了先前和蔼的笑容。“去把丹特叫来吧,他有计划要说给我们听。”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芝加哥帮的人因为生意问题打死了几个我们的人。这很正常,谁不会起点小争执呢?不过是死几个人而已。但他们拒绝道歉和赔偿。 这就不大好了。所以,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萨尔瓦诺教父派了他的儿子,和他的教子,也是他最得力的部下一同前去,足以看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诺勒走出酒吧,对等候在门外的保镖说了句什么,便又转回身去和萨尔瓦诺有说有笑地喝酒了。 至少我通过考验了。 他这么想着,与教父微笑着的面庞交换一下眼神,便将自己杯中的半杯鸡尾酒一饮而尽。 丹特没过多久就来了。与萨尔瓦诺魁梧的身材不同,丹特是个矮脚虎,五短身材上长满了结实的肌肉。他并不英俊,眼神中总是闪着冷酷的光,但零星的几点雀斑,加上头上那顶文艺复兴式的俏皮帽子让他看上去像个小男生,乍一看格外讨人喜欢。 “你到底是从哪儿搞来的那顶该死的帽子?” 诺勒笑骂着,拍了拍丹特罗费西奥·宁吉奥的肩膀。丹特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向他和教父致意。 他们是朋友。 但又不完全是。 每个人都知道,丹特罗费西奥·宁吉奥,又或者诺勒瑞奥·莱昂纳多·克莱里库奇奥,无疑两者之一将会在萨尔瓦诺·宁吉奥教父身殒之后扛过他的大旗,成为宁吉奥家族新一代的领袖,或者,他们所说的,教父。 抛开丹特是萨尔瓦诺的儿子不谈,几乎所有人都站在诺勒一边——他聪明、能干,是宁吉奥家族自1942年以来最能挣钱的人,还是个称职的铁榔头,或者说,刺客。但更重要的是,他毫不贪婪,从他手里上交的每一笔“50%”的利润都是60%,甚至70%——他上交的钱越多,“朋友”就越多,他爬得就越快——更不用说他还是萨尔瓦诺的教子。相比之下呢,丹特一天到晚接着他父亲的名头游手好闲,只在充当家族的铁榔头时是一把好手,但他的手法却总是太过残忍,不是将对方绞死就是车裂,萨尔瓦诺没少为此发过脾气;他还一年到头都带着那顶花花绿绿的蠢帽子。萨尔瓦诺经常说,干我们这行的,要尽量不去引人注目,但丹特总当耳旁风一样。 诺勒并不清楚自己是否有领导才能,但无疑萨尔瓦诺是把他——和丹特,当然——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但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这个毛病一天还在,他就一天不可能当上教父。 ——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到萨尔瓦诺教父便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无比紧张。他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教父把它归结为——“敬畏”。说的难听一点,就是懦弱。这倒不是什么大事,除了丹特以外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要知道,教父的命令通常要至少三个人层层传达,以确保教父能摆脱干系,所以他很少能在外人面前直接面见教父。但,这无疑给他在萨尔瓦诺心中的评价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诺勒?你还好吗?” 丹特的声音让他猛地回过神来。他甚至都没听见他们刚才在讨论什么。萨尔瓦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显然他对自己的教子今天的表现并不如何满意。 “哦!抱歉……说到哪儿了?” 丹特疑惑地看着他,帽子上绿宝石模样的塑料片片闪着微光。 “我再重复一遍,诺勒。我打听到的消息是,今天下午五点,弗朗哥·法尔孔教父会开车到尖沙阁顶大酒店,去会见克里克昂家族的人。我已经买通了值班的领班和服务员,我们只需要干得利索一点。懂我的意思吗,诺勒?” 丹特仿佛是特意加上的最后一句话,让诺勒感到不大舒服,但他仍是点了点头,表示领会。 “很好。”萨尔瓦诺把酒杯随手放在一边,两只手分别搭在两人的肩膀上。“去收拾一下,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诺勒和丹特对视一下,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的是自己和对方一样的惊愕神情。萨尔瓦诺教父年轻时作为铁榔头,是家族间的一个传奇,但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亲自出马。 教父似乎无意回答他们的疑问,将自己的酒杯装进了口袋便消失在了吧台中。“两小时后见。记住,凡是言语解决不了的,我们就用枪和匕首来解决。我期待着你们的表现。” 教父不会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哪怕是自家开的酒馆也是一样。 …… 天已经有些黑了。 诺勒打扮得像个流浪汉,蜷缩在尖沙阁顶大酒店对面的一个小角落里,袖子里掖着一把柯尔特手枪。 尽管天有些黑,从他的位置仍然能看到餐厅门口打扮成侍者的丹特,他看上去有点紧张,正和身边的其他侍者偷偷说着什么;而和他一样潜伏在角落里的其他人则是看不到半点影子。也是,能看到的话,还叫“埋伏”么? 但他却能看到埋伏着的教父。和他一样打扮成流浪汉,从这个角度看去似乎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大叔,正安详地打着呼噜。 他理应让自己的视线回避教父,但他却做不到。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教父为什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干这活儿。 毕竟,他已不再年轻了。也许,是为了最后评价他和丹特? 诺勒不禁又接上了先前那被打断的思绪。 如果萨尔瓦诺不指定丹特做他的接班人,以自己的人脉,毫无疑问最终登上教父宝座的一定是他。 但是,他很明白。只要丹特一天还姓宁吉奥,这就一天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懦弱也好怎样也好,都不过是幌子而已。 无论怎么讲,他的姓氏是克莱里库奇奥,而不是宁吉奥。 可如果萨尔瓦诺来不及指定接班人呢?如果丹特…… ——该死。 诺勒抽了自己一巴掌,变得有些红肿的脸被傍晚的风吹得生疼。 忠诚。他必须忠诚。他以为是靠着谁从一个西西里难民混到今天的地位的?乔治·华盛顿?还是亚伯拉罕·林肯? 他一边责怪着自己,一边低头瞅了一眼手表。 已经是五点二十了。那杀千刀的芝加哥教父到底来是不来? 耐心。他告诉自己。耐心。 他耐心地盯着空无一人的,静得有些可怕的马路。 他耐心地看着一个黑人悠闲地吹着口哨,从马路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他耐心地看着那黑人接近萨尔瓦诺。 但紧接着的一连串枪声却让他无论如何也耐心不了了。他低下头,用生平最快的速度穿过不知几梭子在空中冲锋的子弹组成的弹幕,跑到了他的教父身边。天知道他是怎么毫发无伤地冲过去的。 那个黑人,躺在萨尔瓦诺的怀中,已经咽气,上上下下让血迹染得红殷殷的。丹特端着一把冲锋枪,谨慎地望着外围,头上的帽子满是弹孔。 教父指了指那黑人——诺勒这才认出,那是上午见过的那个侍者——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我们被出卖了。只能杀出去。”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戴那顶该死的帽子!” 诺勒疯子一样朝着丹特大吼,不住地挥舞着手中的柯尔特手枪。 丹特也转过身来,毫不示弱地回应着他:“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 丹特的声音并不很自然,但诺勒仍是有些羞愧地转过了头去。丹特说得对,现在不是相互指责的时候。他拾起地上的一柄冲锋枪,检查了一下弹夹,再一次朝着丹特咆哮:“你跟教父先走!我来垫后!” 丹特却摇摇头,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冲锋枪,那副坚决的样子活像个非洲的游击队员:“不,我来。我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你去保护教父。” “不要轻易信任他人。” 诺勒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这句话来。他摇摇头,望着教父向丹特做了简短但决绝的告别,望着丹特爽朗地笑笑,说着自己不会有事的模样。 希望如此。诺勒如此想着,用力摇了摇丹特的胳膊——他的两只手都让冲锋枪占住了。 但,自己真的希望如此吗?诺勒狠命地甩着脑袋,想要驱散掉这该死的思绪,却只是让迷茫的头脑变得更加混乱。 尽管才六点刚过,天却已经赶急般地沉了下来。诺勒紧紧跟着教父,警惕地望着四周。 几个芝加哥佬瞬间便从他们身前身后的小巷中分别包抄过来。昏暗的光线中,他们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他们的动作看上去却是想捉活的。诺勒没有犹豫,按下了手中的扳机。 但他满脑子想的还是丹特。 要是丹特死了呢?那教父之位是不是就非他莫属了?一想到这点,他甚至在心里恶毒地诅咒起丹特来了——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数不尽的自我谴责。 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算作是一次小小的忏悔。耳边却响起了教父的声音: “不要怜悯你的敌人。走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刚刚倒地的那几个芝加哥佬。诺勒苦笑一下,拾起一把手枪,便跟着教父快步离去。 望着教父疾奔的背影,那句不知听过多少遍的教诲又在他的耳边不合时宜地响起: “不要轻易信任他人。” 可现在教父不正是把他的背后交给了他吗? 他又想起丹特了。铁榔头。蠢帽子。萨尔瓦诺的儿子。 眼前的教父警惕地环视一周,示意他跟上。 他不禁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来。他所尊敬的教父,他的大恩人,萨尔瓦诺·宁吉奥。他步伐轻健,却仍是掩饰不了岁月在他腿脚上留下的痕迹,他的背有些微驼,更别说那日益消瘦的面容和花白的头发了。他是个老人了。 他其实很清楚。丹特怎样都无所谓。 唯一阻碍他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萨尔瓦诺·宁吉奥。 许是因这街巷中与幽沉共生的黑寂作怪,又许是因这不详的日子中潜藏着的阴谋所致,诺勒的心中此时竟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如果教父死了呢? 他一面奔跑,一面举起了手中的枪。 没有人会知道是他干的。一切罪名当然都是那些芝加哥佬来承担,没有了萨尔瓦诺,丹特弄不出什么大动静,而他可以靠自己的势力当上教父……宁吉奥家族的教父!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欣喜若狂。 “言语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用枪和匕首来解决。” 这也是你教的,我的教父。毕竟,命令我去枪杀我的亲哥哥的,也是你啊。 诺勒握紧了手中拣来的柯尔特,竭力抑制着胸腔中心脏狂烈的跳动。这枪不是特别称手,但一想到将来,激动不已的他就无暇顾及这些了。——他,诺勒瑞奥·莱昂纳多·克莱里库奇奥,将继承宁吉奥家族,掌管整个美国中西部! 做吧,诺勒。你只不过做了和费伦蒂诺的儿子一样的事。就连教父都说,亲人可以为了权力和钱财相互背弃。他会仁慈得多——老教父不会有什么痛苦,他还会付给那帮芝加哥佬一笔重金,赎回老头子的尸体,再办一场盛大的葬礼……他会重用丹特,丹特还是他的好朋友……他甚至感觉得到自己身躯止不住地颤抖。做吧,诺勒!做吧!诺勒瑞奥·莱昂纳多·克莱里库奇奥! 砰。 一声枪响。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惨嚎。 他望着教父疾奔着的身影骤然触电般怔在了原地。 手枪的后座力如同一记野蛮的直拳,随之一同传遍全身的是一种邪恶的快感。懊悔、恐惧、厌恶,抑或愤怒,都伴着先前的犹豫不决一同不知所踪。 但只是片刻,一股无力感就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哦,天哪。 他都做了些什么? 向教父开枪?向他的恩人,于他如父亲一般的人开枪?对自己发过誓永远忠诚的人开枪? 他想在胸前画个十字,但却没法。他的脊背一阵冰凉,浑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甚至仍然保持着开枪时的姿势,动弹不得。 他究竟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教父的位置?丹特要,就给他好了。难道他现在的生活还不够吗? 可什么都晚了。已经挽回不了了。 但老教父并没如预想中那样倒下。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便转为了惊恐和悲伤。他举起枪,对着诺勒不住地摇着头。 看来他射偏了。不知怎地,诺勒心中竟涌起一丝安慰感。 这就是我的报应了。想罢,他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老教父的制裁。 砰。砰。 两声枪响。右肩上一阵剧痛。 怎么?第三枪呢?三枪才能确保抢救不回来,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的教父? 回答他的是一只冰冷的手。 “你没事吧,我的孩子?我们快走吧,刚才要不是你眼神好,打死了那个芝加哥佬,我就没命啦。可你为什么不注意身后?不是我回过头来,你也没命啦,孩子,我们快走吧,快走吧。”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他睁开眼,望望身后,确实有个又矮又壮的男人躺在那里,而教父的身后不远处,也确实躺着另一个人。他没来得及多想,便如获大赦般地挽住教父的手,飞也似地向着酒吧奔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萨尔瓦诺脸上的表情。 …… 诺勒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回来的。待到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躺在病床上了。萨尔瓦诺教父坐在他的床边,削着一个苹果。 “教……教父?” 诺勒挣扎着爬起身来,向身边的教父致意。老教父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个削好的苹果。 萨尔瓦诺的表情有些落寞,看不出一丝生气。他讲小刀随手放在床边,用沙哑的嗓音告诉诺勒,他们还没找到那个叛徒。 诺勒咬了一口苹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丹特呢?” 听到这个名字,老教父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对着诺勒摇摇头,背过了身子。 他似乎在流泪。 诺勒却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能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悲伤一些。 老教父沉默了良久,转过身来,拥抱了一下诺勒,这才颤颤巍巍地走向了房门。诺勒这才注意到,他头上戴了一定黑色的文艺复兴帽。 他是个老人了。 教父略显艰难地又回过头来,对着诺勒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跟着你们去只是想最后考验你们一次。你做得很好。你通过考验了,诺勒瑞奥·莱昂纳多·克莱里库奇奥。” 说罢,他便离开了病房,留下脸上交织着惊愕和悲伤,也许还有些欣喜的诺勒一个人在病房里。 他拿起老教父留下的小刀把玩起来,想起了老教父的一句话: “教父从不在任何地方留下痕迹。” 也许自己是时候该有些教父的样子了。老教父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就在出事的那一天早上,老教父也对他说过,猜忌和贪婪会毁了我们。自己撞了大运,丹特倒了大霉……他又要怎么领导宁吉奥家族呢? 他如此想着,又默默开始祷告。 愿上帝宽恕我们的灵魂。 与他一同默念这句话的,还有门外的萨尔瓦诺·宁吉奥。毕竟,他没有告诉诺勒,那筹划出这一切的叛徒,和自己射杀在诺勒身边的,正是他的儿子,丹特罗费西奥·宁吉奥。 这是丹特的罪。也许,这也是他的罪,是整个宁吉奥家族的罪,是猜忌和贪婪的罪。 他摇摇头,缓缓离开了医院。 愿上帝宽恕我们的灵魂。 诺勒瑞奥·莱昂纳多·克莱里库奇奥和萨尔瓦诺·宁吉奥同时默念着这句话,在胸前画着一个又一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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